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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明月秋深初识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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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时值深秋,叶明盘腿坐在东峰之上,轻轻的呼出一口气,慢慢睁开眼来。此时,天高气朗,残阳如血;伴随着越山而来的阵阵水汽,黄草关上金光闪闪,麦色的蒿草,亮成了一片。山下炊烟,正袅袅升起,眼看到了晚饭时分。叶明从山上下来,草丛里惊起只山鸡,当下捡个小石子便打了下来。叶明抓着肥硕的山鸡,正高兴时;蓦然瞥见村北窄道上,一架马车正匆匆驶来。车后,尘土飞扬,风不及吹散,拉起道长长的黄烟。

    赶车的中年男人,着一袭血迹斑斑的青衣;前襟和左臂处,已经被割破;右腰间,悬一柄单刀。他左手执鞭,右手紧抓马缰;马鞭已然断了,却仍是不住抽马快跑。身后五个黑衣人,各骑一匹黑马,正纵马追赶。长途颠簸之下,车轮已经不稳。又行出十余丈,在与路边石块地碰撞之下,车轴顷刻间断为两截。眼见马车就要侧翻,中年男人猛地跃起,转身一个反手,将车底一托,车厢便稳稳落到了地上。车内震荡,发出一声男孩的惊呼。车子落地,拉车的马却不停下,嘶鸣着向村里奔去。

    叶明见势,忙躲到一边的蒿草丛中。后面五人见马车断绝,立时拍马赶到;正是四男一女。赶车的男人拔刀护住马车,两下对峙起来。只听那赶车的中年男人道:“诸位号为孟良五剑,素以行侠仗义著称;当真,要干这打家劫舍的勾当吗?!”原来,这几人实为亲兄妹,五人三十到四十出头不等的年纪;他们年少成名,早年间活跃于青齐一代,行侠仗义。

    兄妹五人自幼便一起练剑,心意相通;虽不善单打独斗,五剑联手,却是威力巨大。昔年,熊耳山上盘踞一伙强盗,为非作歹,官府几次讨伐不利。兄妹五人联手,一夜连挑三个山寨;几百号人,不留一个活口。自此,一战成名,人称作孟良五剑。大哥孟斌、二弟孟文、三弟孟武、四弟孟阳、五妹孟姝。后来不知怎的,孟良五剑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。

    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沉声道:“我等,现在是河山的人;江湖上早便没了什么孟良五剑。凭你大名鼎鼎的左手刀秦伏罗,不还是为萧家效忠?!大家各为其主罢了。”中年男人厉声道:“我秦伏罗在萧家是为报恩,你孟斌贪图荣华富贵,投靠索虏,这能一样吗?!”孟斌道:“胡说八道!如此说来,你是不打算将萧小姐交出来了?不识好歹!”左手猛拍马鞍,顺势一跃而起,一柄利剑也应声而出。

    孟斌扑将过来,人到剑到,使一招“银龙出水”;右手舞一个剑花,当胸刺来;其势直来直去,迅捷异常。秦伏罗猛一侧身,当即剑走偏锋,自他胸前划过。他左手持刀,猛一隔挡,右腿猛踢路边岩壁,借力腾空,当头劈下。这一招“力劈华山”,虽看似简单,在他使来,却有着千钧之力。孟斌匆忙躲闪,向后跃起,艰难避开。一个回合,孟斌显然自知不是秦伏罗对手,大呼:“一起上!”当下,兄妹五人纵越而上,与秦伏罗斗作一团。

    秦伏罗早已受伤,自知斗他五人不过。方才那一招“力劈华山”,一上来便用尽全力,试图将他们逼退;没成想,反引了他五人合斗。他一边将个长刀舞得飞快,一边侧首大声道:“公子小姐快走!”孟斌喊道:“小妹!去抓车里两个!公子吩咐,实在带不回来,便杀了!”孟姝当即抽身而出,直奔马车,剑锋横削车厢。秦伏罗心道不好,当下心神一乱,露出个破绽。孟阳识得,向三人使一个眼色,一剑刺向他胸口。秦伏罗当即放低重心,轻巧避开,就势一滚;虽勉强躲过四剑,胸口却挨了孟文一脚。他心口顿觉一阵翻涌,眩晕之际,已被四人制住。

    叶明见孟姝直削车厢,知她杀心已起。当即从路边窜出,双掌直逼孟姝心口。孟姝没料想有人出来,加之叶明虽武学未精,依靠结实的双臂,却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。孟姝一惊,借力向后一翻,回到四人身旁。且说,在叶明一掌拍出,电光火石之间,便有两人猛地自车顶窜出,落到地上。

    两人一男一女,十六七岁模样;面貌上,倒有些相像。那少女着一袭淡黄色绸衫,双眉微蹙,眸间黑白分明;缓缓落地间,翩似彩凤,宛若冰雪。一张俏脸,生得唇红齿白,俊美不可方物;虽身犯险境,竟不见丝毫慌张。那少年,却是满脸惧色,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叶明见得少女,当下看得有些呆了,竟不知所措起来。在场八人,均是一楞,随即反应过来。孟姝上下打量叶明一眼,满脸魅惑地走来,向叶明笑道:“呦!这位小兄弟,不会也看上这位小姐了罢?不如教姐姐带你回去,怎样?”说话间,猛向少女欺身过来。叶明顺势拦到少女身前,大呼:“不要伤她!”孟姝一愣,一丝阴狠蹿上嘴角,挥剑攻向叶明。

    叶明没什么经验,勉强躲过几剑,教她逼得连连倒退。他正自立足未稳之际,孟姝挽剑上下翻飞,使一招“落英齐飞”;剑影起伏之际,直取他胸口。眼见躲不开了,叶明心神一动,想起云伯教的一套功法来。他当即双膝下沉,仰头急倒;剑尖一偏,擦着他的小腹便刺了过去,划破了他的衣襟。叶明不顾衣襟滑落,右手撑地,借着孟姝这一剑刺出时的前倾之力,右膝猛地撞她出去;左手借力,顺势拍出一掌,直取她大椎穴。这一上一下,孟姝不及防备,中他一掌,倒飞出去。

    孟斌见他招数,大骇道:“这是……“疾风劲”的招式?!”当下,兄妹五人围攻过来。叶明哪见过这阵势,又没有兵器,只得频频退却。只听边上一人喊道:“小兄弟,接刀!”却是秦伏罗,用尽力气将刀扔了过来。叶明奋力跳起,左手抓刀。他哪里懂得什么刀法?只是熟悉自己周身三十六处死穴,拿刀舞成一片,以求护住要害。叶明看见秦伏罗左手拿刀,便也用左手拿刀;模模糊糊的,记了他几个招式;加之自己以护住身体的死穴为要,误打误撞,倒是和秦伏罗的刀法有几分相似。孟斌道:“原来是左手刀的徒弟!哈哈,师父这几年功力退步了,徒弟也教得不像样子!”

    叶明体力不差,加之孟家剑法直来直去、大开大合;出手攻击的,也全是人体死穴要害,五人一时间,竟不能伤他。其实,只要孟斌五人中,有一人只管挥剑乱刺,叶明绝无招架之可能。双方正斗得难解难分之际,叶明渐觉支撑不住,大声道:“姑娘,快带他们走!”秦伏罗本有伤在身,今日又受此重创,绝无再战之力。他站起欲拉两人走时,黄衣少女却有些不悦,冷冷的道:“你们先走!”

    正在这时,孟斌似是看出叶明破绽,一剑向他左脚斩去。叶明一慌,猛收左脚,立时凌乱;五柄长剑刺将过来,眼看便要成了刺猬。黄衣少女不由双拳紧握。刹那间,闻得空中传声道:“女娃娃,还不动手,更待何时?!”继而,一股寒意袭来;孟氏兄妹只觉空气似要凝结一般,手中长剑,再把持不住,哐啷啷掉了一地。寒意加重,五人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,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。

    叶明又惊又喜,道:“云伯,你来啦!”此时,天色已晚,一轮明月早早的爬了上来,高高的挂在东峰上面。众人抬眼望去,见月光下,一个布衣老者正从暗处慢慢走来,正是云伯。云伯拱一拱手,呵呵笑道:“诸位,可知道什么是“疾风劲”了吗?”孟斌双目圆睁,道:“云伯……不不……阁……阁下是……”竟然惊得说不出话来。云伯淡淡道:“莫要说了,你们走罢!”孟斌等人闻言,如获大赦,道:“今日之事,实有苦衷。阁下不杀之恩,定当后报!”说罢,便匆忙上马,像是怕他反悔似的,快马加鞭的跑了。

    云伯慢慢回过头来,向叶明骂道:“你不要命了?啊?!功夫没学好,学人家救……救……调戏小姑娘?!”说到最后,却兀自大笑起来。黄衣少女从下车开始,便是一副冷冷的表情;此刻,听这个适才一本正经的老者如此说话,不禁噗嗤一笑,两个梨涡显得愈加可爱。少女忙道:“前辈误会了,他没有……”话没说完,侧脸看去,见叶明正痴痴得望着自己。不禁一阵脸红,道: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人都是两面的,有笑脸,有冷面。或许,从叶明救下云伯那天开始,世上就有了云伯。而那个没有丝毫感情的武痴,便已经死了罢。

    叶明回过神来,自觉失礼。他见天色已晚,当下架起秦伏罗,带他们回到村里,安顿他们在山神庙后的茅屋住下。叶明只跟村长说是自家亲戚,村长虽满腹疑问,却也不好说什么。叶明回家做饭,在叶明央求下,云伯留下,给秦伏罗疗伤。秦伏罗张了几次口,好像要说些什么;待要说时,却被少女制止了。

    云伯悠然道:“你这个纵横江湖的大侠,倒不如个女娃娃懂事吗?”秦伏罗道:“前辈教训得是。”遂不再开口。过了会儿,叶明在家把个山鸡炖了,端着瓦罐来给他们送饭。那少年笑着,接过吃的,向他表示感谢;叶明往里看时,却不见了那少女。叶明感到一丝失落,告诉了少年自家位置,让他有事来找。待要走时,回头瞥见内间的窗户纸上,印着个纤细的身影,正兀自靠墙坐着。叶明心想,也算见了她了,转身快步离去。

    回到家,等云伯回来吃饭时,两人好像都有心事似的,没有说话。良久,云伯道:“喜欢她?”叶明道:“没有。”云伯道:“你知道我说谁?我说娟子。”叶明道:“她?没有。娟子和我说过,她家想要将她许配给我,但她是把我当亲哥哥看待的。我当然,也把她当亲妹子。说什么,我也算是叶家人。”云伯道:“她没有?那谁有?”

    叶明顿觉中计,略感尴尬,道:“你这么大年纪的人,只管打趣我好了,也不怕别人笑话!”云伯笑道:“这个姑娘,不简单!你对付不了她。我把她打昏了,给你送来?”叶明知他又在调笑,抢过他的鸡汤喝完,便到自己屋里睡觉去了;却是一夜辗转,如何也睡不着。

    第二天,天还没亮,叶明正准备上午的饭,那个少年来敲门。叶明开门,将他让进屋子,少年却有些不好意思。叶明知他想要吃的,便道:“待会儿饭做好了,你带点回去给秦大叔和……”一时间,竟不知怎么称呼那少女。少年道:“还不知道大哥作何称呼呢?!”叶明笑道:“我姓叶,叫叶明;草木叶,日月明。今年嘛,该是十七岁。”少年道:“那我们同岁,我叫萧琅,我妈生下我和我姐姐萧琳。我们是除夕出生的,那我以后,便叫你叶大哥了。”叶明道:“那我,便叫你萧兄弟罢!”

    萧琅继续说道:“我家里出了事,父亲和叔叔们先到南方去了。他们教秦大叔保护我和姐姐,在北方先躲一躲;等他们安顿好了,便来接我们。秦大叔身上又有伤,我们可能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。我姐姐跟我说受你搭救,白吃白用你们的东西,是不好的;这些钱,教你先收下。再说……我和我姐姐都不会做饭的,所以这几天,要跟着你一起吃饭……我姐姐说,她和我会尽快学着自己做……”

    叶明正煮粥,闻言笑道:“这个好说,我给云伯做饭,也有六七年了。云伯常常教我怎么做饭,我做出的好吃的,保管能教你流口水呢。光是面食,便有胡饼啊、汤饼啊、水引饼啊、烧饼啊之类的;我有空,便都做给你们尝尝。”说话间,叶明回头一看,见萧琅手里捧着几个金锭,外加几大串铜钱。叶明道:“这个,你拿回去给她收好吧;现在这里集市上,都是用东西换东西,铜钱、金银都不怎么用了。”

    萧琅急道:“不行的,我姐姐说,不能欠了你恩情……说一旦欠下了,就算她想还,也是还不了的。”听到这话,叶明不禁又生出一股失落。叶明沉吟片刻,道:“那你每天,便早起帮我放羊罢!我带你去山上,采到药材你便留下来;以后,换回粮食或别的,都算你自己的。”萧琅自是满口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自此以后,萧琅每天跟着叶明放羊,采药,也练一下秦伏罗之前教他的刀法。但他对武学没有一丝兴趣,自己向秦伏罗学的一套刀法,练得漏洞百出;反而得教叶明提醒他哪里不对。他在山上的时候,除了采药,更多的时间,便是坐在峰顶,望着远处的大海发呆。

    那之后,萧琳好像刻意躲着似的,叶明几乎再没见过萧琳的面。有几次,叶明在河边,远远看见萧琳洗衣服;可每次,都是她先看见自己,赶紧走开了。叶明几次想问询,自己哪里开罪于她,却也说不出口。云伯说,富贵人家的小姐,一般都是不让出门的,也不见年轻男子。掌灯时,叶明去送吃的与他们,便都能看见她印在窗上的身影,仍旧是倚墙坐着。只是,再没有机会与她讲一句话了。

    娟子是个机灵鬼,总是缠着萧琅给她讲外面的事情。很多时候,娟子也去找萧琳玩,两人玩得很好;萧琳偶尔,也会问她些叶明的事情。这期间,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;只是,云伯发现,秦伏罗的伤口虽然慢慢愈合,但内力却越来越差,因而一直是病怏怏的。转眼间,便到了年末。除夕这天,村里各家各户在自家房屋的四角挖洞,埋一块石头——辟邪。村里叮叮当当响成一片,甚是热闹;几乎所有人都上街了,可叶明依旧没有看见萧琳的踪影。

    第二年,夏天,叶家庄发生了件大事。索虏大将刁雍的军队在青州打了败仗,退到马尔关屯聚起来。此处山高地险,官军又懈怠,一时不能讨伐;只能封锁了山北出入的道路,两下对峙起来。这下,可苦了附近的村子。刁雍的军队刚来时,便抢走了村里的羊群;官军到后,又从每家每户征粮,就连村外不成熟的庄稼,也被割走了。官军虽说打败刁雍之后,便归还羊群;但谁都不知道,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;到时候,羊还会剩下几只。村北出去的路被封住了,村外还有强盗,村民都不敢出去。随着时间推移,余粮越来越少,一股恐慌逐渐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首先出现问题的,便是叶明家。他家存粮本就不多,又多几口人吃饭,粮瓮眼看见底。叶明见秦伏罗重伤未愈,萧氏姊弟又都不像惯于忍饥挨饿之人;教云伯少吃,又于心不忍,只好控制自己的饭量。饶是如此,很快便没了余粮。叶明问其他人家借过几次之后,再也张不开口。

    中秋渐近,这天晚上,叶明把仅剩的一点面粉做了汤饼;他给云伯盛出一碗,剩下两碗多,便拿给了萧氏姊弟。叶明给他们送去饭,出了萧家的门,趁着夜色越过围墙,溜出了村子。他心里想着,需能寻得几只野物,也是好的。叶明刚出村子,便远远看见马尔关上点着三大团火炬,将整个关口照得通明。关上,不时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过,想是惧怕官军夜中闯关。

    叶明悄悄摸到山前,藏身黑石后面。一只野兔经过身前两三丈远的羊道,叶明随手一掷,一颗小石子猛地弹将过去;野兔被打中,蹦跶了几下,便不动了。他正待上前去捡,才探出半个身子,身后一人便将他拽了回去。叶明一惊,只觉一阵幽香袭来;抬眼看时,正是萧琳。萧琳着一袭黑衣,如瀑的长发拢在身后;她好似消瘦了些,在淡淡月光映衬下,虽面无表情,却愈显清丽。


    萧琳指了指关口方向,只见不远处关上,两个士兵正拉满了弓箭,瞄向叶明的方向;一边,又示意那边几个士兵过来查看。萧琳使一个眼色,转身便走,叶明悄悄跟上。两人一前一后,贴着关下的阴影,慢慢走着。蓦地,叶明觉自己踩到了什么;低头看时,却是几只羊脚和羊耳朵。这几物上面,还占着些未干的血迹。想来,便是山上的士兵将村里羊杀了,而羊耳朵和羊脚是最没用的,剥羊皮的时候剁掉,随手扔了下来。叶明顺手,捡起来拎了。

    两人眼看便要走出他们巡逻的范围,一只獾却自草丛里窜出,带得几块石头咕噜噜滑落。这山上驻扎的,本是败军;风声鹤唳,犹如惊弓之鸟;巡逻上,自然格外森严。只听山上有人大叫道:“有人闯山了!”说话间,一队士兵便追了过来。叶明见状,拉起萧琳往村里跑。萧琳急道:“倘若咱们现在回去,怕是会连累整个村子。”叶明一愣,明白过来;当即又拉着萧琳,往山上跑过去。后面士兵大声呵斥,仍是穷追不舍。

    两人一路往上,跑到东峰悬崖边上;眼见追兵越来越近,萧琳掏出一把短剑,递给叶明。叶明向她摆一摆手,将两个石块猛地推将下去;石块咕咚咚跌下山崖,良久传来水声。然后,叶明与萧琳攀住崖上藤条,悄悄从岩壁滑下。原来,这悬崖边离顶丈余处,有一个一人高的山洞;在上面,却无法看到。这洞,是叶明采药时偶然发现的。两人甫一进洞洞,外面便有红彤彤的火光映照下来,想是追兵赶到了。

    两人屏息凝神,只听上面有人骂骂咧咧的道:“那些荒伧崽子,死也不教我们抓到,有种!难道,他们是北府的?!”另一人骂道:“北府的?!碰到那帮人,就咱们这十几号人,还能活?!老三,你他娘别愣着,倒是扔个火儿啊!看看下面见不见得死尸!”说话间,一道火光便擦着崖壁,呲啦啦划了下去。这悬崖,本就险峻高耸,山腰间烟雾缭绕,哪能看见下面情景?

    此时,下面的火光也窜了上来。原来,那火把顺势滑落,蹭着了悬崖上累积多年的枯草;顷刻间,野火伴着幽幽谷风烧上崖来。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,伴着几个汉子渐行渐远的狂笑声,崖壁的藤条焚烧一空;洞外,只剩下黑漆漆的陡峭崖壁。

    叶明到洞口看时,见四周尽是峭壁;没了藤条,并无半点可以着力的地方。他不由得有些懊恼,踢了洞口的石块下去。叶明叹了口气,转过身来;幽幽月光下,见萧琳正抱膝斜靠崖壁;她面色苍白,正兀自瑟瑟发抖。叶明见她穿得单薄,想是这山洞过于阴冷所致,忙将自己的一件布衫脱了下来,伸手递给她。一抖衣服,便有几个羊脚自衣服中咕噜噜滚将出来。原来。叶明将捡到的几个羊脚包好,掖在了腰间;待脱衣之时,便从衣服里滚了出来。叶明好生尴尬,一时不知作何开口,羞得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萧琳看了看地上的羊脚,又抬头望一眼叶明,迟疑片刻,便将微带血迹的衣服接过来,披到身上。叶明道:“你先等一下,我在这这洞里,还藏了些东西呢!我找找看去!”不待萧琳回答,叶明便转身往里面去了。自从叶明发现这洞,见洞里虽深,倒也不见什么野兽踪迹。到了夏天,山洞中凉爽,他便于是里里外外打扫一通;待中午时,便到这洞内纳凉。

    叶明进去一会儿,便抱了些干草出来,拿火石点了,调成一堆篝火。他又回身进洞,却只找到两个大小不一的瓦罐;好在,里面尚有些清水。叶明心里暗暗叫苦道,早知如此,自己以前便多放点东西了;难道,现在真要在里面渴死饿死?只不过,倒是连累了她;倘若不是为了救我……他心下愧疚,转头欲向她道歉时,却见萧琳朝自己笑了一下;火光映衬下,明眸流转,并不见丝毫责备和担忧的神色。

    叶明本欲过去拨一拨火,眼瞅着萧琳,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;低头看时,又看见了那几个羊脚,大喜道:“是了,是了!咱们有得吃了!”萧琳皱眉,道:“这个哪里能吃?!”叶明一笑,道:“你就看我的罢!”当即,顺手将几个羊脚扔到火里。过得片刻,叶明拨弄出来,拿剑削掉羊爪最下端的脏地方;羊脚的外皮,又用萧琳的短剑来回一刮,所有的毛便掉得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叶明边收拾,边开解萧琳,道:“你可别小看了这羊脚,这一个,便有三两肉呢!拿来煮汤,和羊肉一样的。我小时候,常吃这个;云伯来了后,他吃肉的时候少,我便也很少吃羊脚了。谁成想,现在又没东西可吃,只有捡了来。幸亏,我有野炊的习惯,随身带着火石和盐;不然啊,咱俩在这儿,可真得‘茹毛饮血’了。”其实叶明心里知道,此时处境并不乐观;他这么说,便是想教萧琳心宽些。萧琳沉默不语,只是微笑着,听他说话。

    叶明刮完,将羊脚削成小块,洗了一下,便加盐和水放进瓦罐。他用两块石头,将陶罐架在火堆上;随即退回一边,坐到萧琳对面,慢慢添火。时值中夜,万籁俱寂,听得崖下隐隐水声。飒飒秋风吹进洞口,呼呼作响;那火堆,便也随风闪烁摇曳。两人都不说话,盯着火堆,默默出神。

    良久,萧琳轻声道:“过不多久,我便要离开这里了。”叶明一怔,道:“去哪?”萧琳道:“江南!我父亲和叔叔,已经安顿下来,前不久,我家鸽子传来的消息。”叶明道:“这个,自然是好的;在这生活这么久,教你受苦了。”萧琳惨然一笑,道:“是吗?我倒盼着,能在这里住下;再不出去了!”叶明闻言,一阵愕然。两人又沉默下去,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瓦罐里,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;再过会儿,阵阵香气,也随热气飘出。叶明揭开看了一下,便招呼萧琳来吃。萧琳看一眼,微微皱眉,摇了摇头。叶明道:“云伯教我读的《庄子》里,有一段故事。说得是啊,一个被唤作丽姬的女子,刚得知自己将不得不嫁给晋国国君的时候,因为不想嫁他,便哭得死去活来。等到成婚之后,锦衣玉食,生活欢愉;她反倒认为,当时的哭泣是愚蠢的了。我虽不知你有什么难处,但事情尚没结束,谁也不知道那结局,便是不是想象中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萧琳叹气,道:“这‘丽姬悔泣’的典故,便只因她惑于眼前的富贵罢了。你觉得,我倒像贪图富贵之人吗?!那你有没有记得,庄周说,他宁愿做一只在淤泥里自由自在的乌龟,也不愿被人供奉在庙堂之上?只是,好多时候,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。倘若,你父亲给人杀了,家人费尽心思谋划报仇;最终,又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;这是无论如何,也逃脱不开的。”

    叶明黯然,道:“我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,是爷爷收养了我;后来,他也去世了。那时候我还小,挨饿惯了的;总觉得,吃饱饭便是天大的事情。后来遇上云伯,他教我读书做人,也教我武功,就像爷爷一样。倘或他给人杀了,我自然要替他报仇的。”萧琳道:“云伯怎么能给人杀了?当今世上,能杀他的人,怕是没有几个。”

    叶明道:“云伯常说,人活着,能高兴便高兴;纵然是死了,也不懊悔的。庄周的妻子死了,他非但不悲痛,反而敲打着面盆唱歌;认为,死对他妻子来说,是一种解脱。”萧琳抬眼道:“假如你妻子死了,你也会像他这般吗?”叶明和她对望一样,脸红道:“我没有妻子……怎么……怎么会知道?”萧琳见他窘相,不禁噗嗤一笑,道:“你便只管跟着云伯读老庄,读得久了,哪天也成个牛鼻子老道!还要什么妻子?!”叶明笑道:“呐,现在高兴了啊……快过来吃点!”

    两人之前,从没说过这么多话,更不曾一起吃什么;吃时,自然十分拘谨。特别是吃羊脚,这种多骨头少肉的东西,作料又只有盐,自然不怎么好吃。萧琳夹一块,用衣袖遮住慢慢啃。叶明喝了点汤,也啃了几块。良久,叶明道:“你啃到肉了?”萧琳不语。叶明低头一看,萧琳啃的几块,只是把皮吃了,至于骨间的筋肉,竟不见丝毫咬下来,不由“咦”了一声。萧琳低头一看,见叶明将几块骨头啃得干干净净,又听他惊奇的声音。佯怒道:“你是属狗的吗?啃这么干净!我说,你怎会觉得羊脚有三两肉呢!感情是连骨头都算上一半!”

    叶明笑道:“你我该是同生在甲辰年,今年嘛,正好是壬戌年;我是龙是狗,难道你还有什么两样?”萧琳道:“油嘴滑舌!”说着,将块骨头向他掷来;叶明一躲,骨头便打到了身后的洞壁上。骨头一触洞壁,只听“咚”的一声,像是打到了块薄板上;里面竟好似是空的。叶明站起身来,敲敲打打;果然,里面确实是空的。他将一边洞壁的灰尘收拾一下,一道暗门的形状便逐渐显现了出来。正对门左手边的位置,有一处相对光滑的凹槽,想是很久前常有人打开的缘故。叶明用力一推,便传出阵阵石壁摩擦之声。石门开了,里面漆黑一片,正有隐隐水声传来。

    这时候,洞外也慢慢有了亮光,想是快天亮了。两人一合计,若要想办法出去,又不教人发现,须得晚上再作计较。当下,遂决定进去看看。叶明捡根粗木棒,做成个火把点上,两人慢慢踱步进去。门口处,正是台阶;一路向下,水声渐渐大了起来。走了大概半刻钟,便到了洞底。底部,是一个长宽十余丈的平台。正对平台的,是一个水潭。其上,有水流冲击下来。水潭里,偶尔有几条鱼游上来;游几圈,便又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远离水潭的一侧,立着个通体黝黑的物件;黑漆漆的,不知何物。两人过去看时,见是个一人高的铜炉。炉周八方,刻着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八卦。炉身落满灰尘,显是好久没用过了。炉旁有些木柴,还有一盏大灯;亦是灰尘满布,灯油却尚有不少。叶明把灯点着,整个洞穴便亮了起来。叶明放眼看去,见洞中除了台阶,并炉边的一个浅浅的小洞有人工修葺的痕迹外;其他地方,都像是自然形成的。小洞仅容一人坐卧,显是当年这洞主人休息的地方。

    两人过去看时,见内里几只木碗,几个盛水的陶器,还有几本洒满灰尘的书。叶明将书略微一翻,见上面都是关于炼丹养气的东西。待要给它放回原处,萧琳开口道:“你收着吧!这书,早成了无主之物。你也算和它有缘,或许,还能炼出长生不老药呢!”说到最后,自己也笑起来。叶明道:“云伯说过,长生不老药,是定然没有的。至多,也只能延长寿命罢了。而且,吃多了丹药,还有中毒的危险。我替他收着罢,等我们出去了,给他看一看。”

    萧琳又四下看了看,道:“不知道这里,原来住了个怎样奇怪的人呢!竟然跑到这里来隐居,看他这日子,过得也是辛苦!”叶明道:“云伯曾说,这山里,有个很有名的道士待过;在某处洞里修道、炼丹。他说的,应该便是这里了。”萧琳伸了伸舌头,道:“左也是云伯说,右也是云伯说;他怎的什么也知道?!他没说过,那潭中的鱼好不好吃?我方才,可是没吃饱呢!”

    叶明削了根尖木棒,立在潭边;待鱼浮上来时,便猛地插将下去。一条肥大的鱼,便离水了。叶明抓了几条鱼,架火烤起来;吃时,果然鲜美异常。两人白天去洞口崖壁那边,想出去的办法,也聊聊天。到了晚上,便回洞内休息。一时间,虽出不去,倒也不至忍饥挨饿。叶明跟萧琳相处些天,觉她不仅生得好看;性格,更加俏皮可爱;恨不能两人永远便困在这里了。不知怎的,尤其每晚进洞的时候,叶明总隐约感觉到,这里似有什么危险的东西。他收拾好炉边的小洞,让萧琳睡到里面,自己则盘腿坐在炉旁,默念修炼内力的法决。

    且说叶明,按云伯说的方法修习几年来,还不曾感觉到体中有内力是什么滋味,也常自嘲愚笨。这晚,萧琳睡下后,叶明又试了会儿,仍没有任何感觉。无聊之下,翻开洞里几本书看了起来。这几册书的作者,自号抱朴子,书中一部分讲的是今人和古人的关系诸事。认为当世之人,总是要超越古人的;因为今人,是在古人的根基之上。又说,当世之人的不足,在厚古薄今,重闻轻见云云。叶明倒也认同他的看法,只是觉得无趣。

    另一部分,便是讲一些玄幻的东西;都围绕成仙长生,也有许多药方在里面。讲神仙、守一、行气、导引,甚至房中之术、采阴补阳诸方。十余年来,叶明于男女之事,也只是略有耳闻;看到这里,不觉面红耳热。他忙合上书,生怕萧琳一时醒来,又见到自己窘状。

    叶明盘腿冥想,隐隐觉书中所说“守一”之“一”,“有姓字服色,男长九分,女长六分,或在脐下二寸四分下丹田中;或在心下绛宫金阙中丹田也;或在人两眉间,却行一寸为名堂,二寸为洞房,三寸为上丹田”,正与云伯所说之经脉与丹田内力运行之轨迹相合。叶明顿觉醍醐灌顶,恍惚间,脑中好似出现一篇若隐若现的内功心法。当下意守三丹田,只一会儿,便觉周身穴道处,渐渐凝聚一股暖流;丝丝缕缕,源源不绝而来。暖流经一周天,渐渐汇聚腹部丹田处。

    叶明沉浸其中,任由这股暖流在体中各脉络处流淌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渐渐的,不再有那么多暖流涌**道了。蓦地,叶明惊觉有人晃自己肩膀,睁眼看去,正是满面忧色的萧琳。叶明长出一口气,慢慢站起;只觉神清气爽,体中内力充盈。

    萧琳见他醒来,红眼道:“你怎的就这么坐了一天一夜?!叫你也没什么反应!我还以为你……你……”叶明见她眼中布满血丝,满脸倦容;遂一阵心疼,不自觉间,便抢前一步,抓住她手,道:“是我错了,以后不会……”萧琳一触他手,顿觉一股浑厚的内力传来,忙缩回手,道:“你……你的内力……”

    叶明自觉失态,缩手道:“我也不清楚。我练了好几年,一丝内力也没有。那晚看这书第五卷《至理》时,不知怎的,突然想通了。内力。也便在这一天中猛地长了起来。”说着,拿过书来,翻到第五卷给萧琳看。

    萧琳拿到书,却并不急着看。她沉思片刻,道:“我之前,听秦师父说,修习内力之人分两类,绝大多数人的内力是慢慢积累起来的;只有极少数人,便像你一样,在长时间积累之下,厚积薄发,内力顷刻陡增。这些人,后来大都成了绝世高手,比如武夷山的野和尚汪广阳、天山派前任掌门随云天、嵩山道长寇谦之,还有我叔叔萧秋野。”

    叶明道:“你知道的真多,简直和云伯一样。这书上说,‘荃可以弃,而鱼未获,则不得无荃。文可以废,而道未行,则不可无文’。其实,这习武和捕鱼、修道是一样的,只有经过长期的准备,方有获得成果的可能。倘若在捕到鱼之前,便丢弃了网;大道未行,便舍弃了记录它的文字;是万万不能的。那些能得道的人,也只有经过长久不懈的冥思苦想,才能达到的。”萧琳横眉,佯怒道:“不怕羞,还自夸努力呢!其实,我也可厉害呢!你就算内力高,也打不过我!再说,谁和云伯一样了?我可比云伯好看得多了呢,哼!”叶明不觉间,又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萧琳拿起书,一会儿,便将第五卷看完。在翻到第六卷《微旨》时,叶明忙道:“那一篇,不能看的!”说着,便过来夺书。萧琳道:“偏要看!”边躲着叶明,边读出声来。待读到“黄帝以千二百女升天”一段时,登时闭嘴,羞得满脸通红。忙把书甩给叶明,道:“不要脸……教人家看这种……”

    叶明也一阵尴尬,忙岔开话题,道:“我……我有些饿了,你吃过东西没有?”萧琳抬手指着火堆边,略带自豪的道:“你看!”叶明回头,见火堆上烤着三条大鱼,想是不久前刚烤好的。叶明一天没吃东西,走上前去,拿起烤熟的鱼便咬了一口。萧琳在一边,眨眼看着他吃。叶明这一口下去,只觉又苦又涩,差点没吐出来;也不知萧琳抹了多少盐在上面。但他见萧琳在一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时,硬是强忍着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(本章完)



第2章 明月秋深初识君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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